买矿，可以吗？

大寫的蘿菈‧Capital LAURA

蓝思晴Laura Lan/华语知名钟表珠宝评论家/生活艺术书写者/瑞士Gübelin古柏林彩色宝石中级专业

买表的时候，人们常问值不值得，买珠宝显然这样问的人少，那么买矿呢？

我想说的并不是买矿这件事，毕竟这个工程浩大、财力浩大的事情，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发生在我们任何人身上，但我想说说买矿石这件事。在今年年初我看到了苏富比在2021年1月底，进行的美国女性艺术收藏家Hester Diamond部分私人收藏的拍卖会，其中有部分拍品是大量的矿石收藏。我对这场拍卖会感到好奇，因为Hester Diamond女士将这些矿石当做雕塑一般地收藏着，并且以萤石底座刻好字样安置妥当，她未曾将其当做宝石一样去切割、探索与对待，而且很多收藏其实连宝石价值都不到，单纯只是欣赏大自然对土壤、矿物结构的雕塑能力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采矿的古老工具（摄影＠Laura Lan）。

这件事让我很震撼，又刚好发现南京博物馆正在进行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，我便在这场特殊的网络拍卖结束前去到南京看展。不知道我们小时候上自然科学课程的时候，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曾经看过小小的迷你矿石标本，那是我们少数可以认识地球的方法之一，而矿石的开采不仅仅让我们认识到地球的本质，也引起了世界文化的改变，而对于热爱研究地质的我来说，却是这个大自然不可思议的艺术能力表现，也因此这次苏富比的网拍矿石收藏，让我更加感兴趣。

Sotheby'sLot154

A Fine Aquamarine on Matrix

海水蓝宝，巴基斯坦Gilgit产区，15x14x12cm，最终拍价：25,200美元在2021年1月29日〝The Collection of Hester Diamond〞网拍会落锤结束，这个体积颇大的海水蓝宝以两万多美元成交，听起来比买一颗重三克拉、成色浓郁饱和的海水蓝宝需要三千美元以上价值来说，划算许多。从外观上来看，这枚完整的海水蓝宝颜色偏浅，且上下渐变色差大，但却是个完美的绿柱石系的结晶体，我们清楚地看到它的六柱形结晶面，就像是一个倔强的蓝将军，兀自的挺立在那儿，连同生矿石都微弱地在一边旁衬。海水蓝宝不仅仅是已经渐入主流的彩色宝石，且价格定位越来越清晰，也代表我们对它的了解越来越深，也可能是这块原始海水蓝宝矿石拍出不错价钱的原因。

Sotheby'sLot153

Opal

欧泊，4.3x3.2x0.7cm，澳大利亚产区，蓝绿色调泛橙黄光，最终拍价：18,900美元

比起我们刚才看到的海水蓝宝，这枚澳大利亚产的欧泊石拍出更高的价格（以体积相比），这是一枚已经被打磨过的欧泊石，因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游彩状态，很多人特别热爱欧泊石，可能是因为它在不同光线下产生变化多端的游彩效果非常迷人。我偏爱更深颜色的欧泊，特别是黑色为基调的黑欧泊，这个脉状矿区缝隙开采出的蓝绿基调、显而易见会拍出不错价格的欧泊石，也算是很合乎大众口味以及预料之中的结果。

Sotheby'sLot157An

Impressive Tourmaline

碧玺，阿富汗Nagar产地，16x5.5x5cm，最终拍价：35,280美元Hester Diamond女士收藏的矿石标本非常多，有许多是我们鲜为听闻的矿石，所以在阅读这场拍卖会时，简直是上了一场地质课程，当然身为一位投标者，如果你不是地质、矿石、宝石学家，你可能就会先从大家都熟知的矿石入手，碧玺可以说是最容易被理解的矿石，也是越来越受欢迎的宝石之一。这枚自阿富汗Nagar出产的粉红碧玺，不仅外观优美且色调饱和，其伴随的微量淡紫色锂云母同生石，边缘还有些电气石结晶体的碎石，形体就像张家界耸立的高柱山峰一样，如果不是碧玺，光从大自然造物之伟大来看，这块优美的粉红色矿石，仍然具有完美的收藏价值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也是自阿富汗产出的一块双色碧玺与纳长石共生的小矿石（摄影＠Laura Lan）。碧玺在中国古代就是受到皇室喜爱的宝石，多以单色为主，也因此双色碧玺也显得少见且特别。碧玺颜色表现非常多，我们多半熟知的是红色与粉色、绿色等的碧玺，而近代更受欢迎的巴西帕拉伊巴（Paraiba）呈现的紫蓝色，几乎可以媲美蓝宝石。不过据说中国清朝慈禧太后特别热爱碧玺，尤其是红绿相间、我们俗称的西瓜碧玺（这个名字实在太逗趣），这次在苏富比Hester Diamond收藏拍卖会上也见到了一个红绿相间的双色碧玺。

拍卖编号Lot.158双色碧玺，18x5x4.5cm，阿富汗产区，最终拍价：20,16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如果与我在南京看到、同是阿富汗出品的双色碧玺相比，Hester Diamond女士的收藏简直是巨人，碧玺的市场价格除了上述的巴西帕拉伊巴蓝色碧玺外，其实都不算天价，受到欢迎的红色与绿色碧玺除了成色之外，尺寸克拉数也影响了价格的高低。编号158号的红绿双色碧玺拍品，在颜色表现上比较复杂，红绿棕颜色交错着，也只有宝石专家才能知道，如果切割后，这整块碧玺能不能切出珠宝级的双色碧玺？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也是自阿富汗产出的一块红绿双色碧玺，但长度不超过5公分（摄影@Laura Lan）。

前面我提到的所有市场价格，其实多半还是针对珠宝等级的宝石而言，在宝石交易的市场中，专业科学的判断衡量标准并没有发展太久，从1970年代以后，人们才真正用科学判断的方法，来分析所有的彩色宝石，并且对其做专业评级，而彩色宝石交易也不似钻石一样具有规模标准化，如果以这个角度看来，矿石标本的交易真的就更属于学术研究、兴趣收藏领域的了。看看这个也仿似擎天石柱的双色碧玺矿石，由白至青再转为红，其中点缀几点棕色交错，是不是让人更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矿物元素转换过程，才会让它如此复杂美妙？

Sotheby'sLot189

An Important Azurite with Malachite

蓝铜矿与孔雀石共生，26.5x26x14cm，美国Bisbee矿区出产，最终拍价：52,920美元这个拍卖会也不是每件拍品都是我们平时叫的出名字的矿石，也并不是那些熟知名称的矿石都可以得到极高的拍价，其中有很多拍价超过万元美金的矿石，是一般人听都没听过的。比如编号189、拍出五万多美元拍价的蓝铜矿与孔雀石共生的矿石，但似乎也不太有人知道这个矿石的主要用途与价值。蓝铜矿其实就是中国所知古代用来作蓝色颜料的石青，蓝铜矿经常与孔雀石同生，这块编号189的矿石即为此例。

拍卖编号Lot.268蓝晶石（Kyanite），23.5x12.5x9cm，巴西产，最终拍价：37,80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

蓝铜矿由于极其难以切割，所以作为宝石来看也是十分罕见，但仍有不少人使用蛋面切割对蓝铜矿进行切割，虽然以克拉数计算价格，切割过的蓝铜矿也不贵，但就是十分少见。切割过的蓝铜矿和其伴随的共生石（通常是孔雀石）会有奇特的色彩交融效果，这次拍出的蓝铜矿、孔雀石共生矿，其中还星星点点的伴随着氧化过的红铜色，像是一只热带鱼一样斑斓可爱。此次拍卖会出现不少蓝色矿石，其中有个有趣的蓝晶石拍出了近四万美元，这个像是一幅抽象画的矿石晶体，也是我最喜欢的拍品之一。

拍卖编号Lot.259硬石膏（Anhydrite），21.5x18x16.5cm，墨西哥Naica产，最终拍价：50,40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

除了前述的蓝铜矿之外，还有颇让人注意的两块蓝色矿石。编号Lot.259的Anhydrite，从名称上一般人很难看出端倪，中文名字：硬石膏，就让人更费疑猜了。天然硬石膏是一种硫酸盐矿物，其中一种被称为〝Angelite（天使石）〞的硬石膏就是常被用来作浮雕的最佳素材，1980年代在秘鲁发现一种粉蓝色的硬石膏，也开始被广为认可，其中表现优质的矿石可作为宝石运用。拍品中的这块粉蓝色的硬石膏呈片状晶体，结构充满力量与延展力，颜色如此梦幻且均匀，我想买家也是同样具有欣赏大自然结构建筑能力的行家吧。

拍卖编号Lot.267盐岩（Halite），9x8.5x8.5cm，美国新墨西哥Intrepid East矿区出产，最终拍价：20,16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

部分的硬石膏容易在内陆盐湖被发现，编号Lot.267 Halite矿石，就是名符其实的岩盐（也就是氯化钠结晶矿）。出产于墨西哥的这块盐岩，就是许多收藏家一直在追求的正方体晶块的蓝色岩盐，岩盐的颜色可能会有很多，但在晶格出现瑕疵的时候，就会有这种蓝色、紫罗兰颜色的表现，由于其坚硬、易脆等特质，切割岩盐也几乎不可能，因此追求稀有宝石的人们，可能会更追捧正方形晶块的紫蓝色岩盐，所以才会让我们看到，就算Lot.267拍品貌似只是一块〝盐〞，但仍拍出了二万美元的价格。不过如果单把它当作雕塑作品来看，不也像一幅无可取代的天然艺术吗？

Sotheby'sLot166

Rhodochrosite

菱锰矿，13.5x11.5x6cm，美国科罗拉多州出产，最终拍价：44,100美元

在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上，关于菱锰矿的展品非常多，这是一种红色的矿石，且因为产地的不同会有不同的纹理出现。菱锰矿呈现深浅的粉红颜色，十分美丽，在所有的菱锰矿产地里，对于收藏者来说，美国科罗拉多州〝Sweet Home甜蜜之家〞产区的菱锰矿可以说是终极逸品，从1960年代就发现此一矿区可以产出颜色鲜艳饱和、通透、晶体硕大且完整的菱锰矿，这也是全球最好的菱锰矿产地。拍卖编号166与165两件拍品都是菱锰矿，不过外型上却有很大的纹理差异，其拍价却非常接近，主要原因是这两件拍品都是菱锰矿中的极品。

拍卖编号Lot.165菱锰矿，29.5x26.5x0.5cm，阿根廷Capillitas矿区出产，最终拍价：40,32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

出产于阿根廷矿区、编号165的矿石拍品，是菱锰矿中被称为〝印加玫瑰〞的特殊品种。与钟乳石共生的菱锰矿会呈现同心圆的晶体纹路，从侧切面看起来，就像树木的年轮一样美妙，165号拍品的钟乳石共生菱锰矿在颜色与尺寸上，都有优异的成相，罕见且具有收藏价值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的同心圆纹理晶体的菱锰矿，但是尺寸非常小，大概也只有五公分见方（摄影@Laura Lan）。

菱锰矿的结晶方式有几种、块状、片状、球状等，大尺寸且颜色饱和完美的菱锰矿也属于少数，而优秀的菱锰矿产地也很少。中国也是菱锰矿重要产地之一，也曾经出产过尺寸巨大且颜色艳丽的菱锰矿，并在交易拍卖市场上，拍得高价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的各种不同结晶方式的迷你菱锰矿（摄影@Laura Lan）。

在此次苏富比Hester Diamond收藏拍卖会上，我们也见到了来自中国产区的菱锰矿，呈片状结晶、颜色为淡粉玫瑰色，来自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梧桐矿区，也是过去五十年来中国菱锰矿产能最优秀的矿区之一。

拍卖编号Lot.167菱锰矿，13.5x9x6cm，中国广西出产，最终拍价：12,60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

这个尺寸中小型的片状结晶的菱锰矿，特殊层叠的片状晶体，伴随零星的萤石在里头，从侧面角度看上去，加上鲜嫩的浅玫瑰色表现，像不像一个含蓄羞涩的中国仕女？

Sotheby'sLot156A

Fine Colombian Emerald

祖母绿，哥伦比亚Coscuez矿区，6x5.8x3.7cm，方解石共生，最终拍价：81,900美元

此次拍卖会最令人兴奋的莫过于编号Lot.156的哥伦比亚祖母绿，不但系出名门且其晶体的完整度极高，尺寸上也不算小，比起我在南京的矿石展览上看到、多半为一、两公分大小的祖母绿，这可以说是十分难得的宝石收藏。在编号156的祖母绿原石周围，是其共生方解石，它像是一个优雅的绿仙子，躺在云雾中逍遥栖息，这也难怪许多人特别喜欢哥伦比亚出品的祖母绿，光是未切割的原石就如此美妙呀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的两个不同产地的祖母绿，上图为巴基斯坦产地，下图为哥伦比亚产地，尺寸都只有一、两公分大小（摄影@Laura Lan）。

呈现绿色的宝石很多，只要是含有铬的矿物影响都有可能让宝石呈现绿色，而祖母绿的生成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，要铍、铬、钒三种元素同时存在的绿柱石系结晶，而珠宝级的祖母绿更要有相当优质的颜色表现、内含物必须和谐且尽量无裂痕，天然无处理的祖母绿更是难求，所以看起来只有6公分左右的哥伦比亚祖母绿原石，拍出了8万多美元的价格，还是感觉非常划算。

Sotheby'sLot182

Pyrite Concretion

硫化铁，中国产出，26x23x16cm，最终拍价：6,930美元

这场拍卖会当然也有最终拍价不高的拍品，但即便价格不高，我都还是觉得值得说一说，因为这些矿石真的让人体会到宇宙运行与大自然造物的奥妙。其中编号为182的拍品，是一个名字和外观都不怎么美妙的矿石：硫化铁。在中国有非常多的硫化铁矿石，顾名思义，硫化铁可用于提炼铁与硫，而这种矿石最有趣的地方是，多半呈现壶状、椭圆球体状，而且表面常有微粒环状包围整体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中国出产的硫化铁矿，体型巨大但纹理极为独特别致（摄影@Laura Lan）。

我在南京看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矿石展的时候，被这个有点〝丑怪〞的石头震撼住了，因为他们的体型通常非常大，而矿石的表现就像是有磁力吸住了一圈圈的沙，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是真的无法直视的。你会怀疑那是有人用特殊方法处理过，或是什么外星人的杰作，因为那巨大、缜密且工整的细沙环绕纹理，真的细腻到不可思议。当然这种被戏称为〝愚人金〞的矿石，价格不可能太高，但从地球科学的角度上看来，却是趣味无穷的〝石头〞。

拍卖编号Lot.150 俄罗斯Seymchan石铁陨石，26x17.5x 0.3 cm，俄罗斯Hekandue河床发现，最终拍价：35,280美元（图片来自于苏富比官方网站）。

我对陨石也十分感兴趣，但陨石和矿石一样，是一个需要极深研究的领域，而陨石的交易圈虽非常窄小，但是仍然是有不少人收藏购买，拍品150号的这枚陨石，如同其他陨石一样都有其发现地点的历史来由与科学认定身份，1967年在俄罗斯的一个干涸河床上，发现了含有大量铱的巨大陨石（重约272.3公斤），被命名为Seymchan石铁陨石，而这种陨石最特别的地方是夹杂有大量的橄榄石，未经打磨的Seymchan陨石，就像图片里一样凌乱且粗犷，打磨过后的Seymchan陨石则会像个银色星球上，星星点点出现灯火的感觉。Bonhmas在2020年5月21号的一场线上拍卖会上，曾经拍出直径10公分、打磨成球体、重达3.417公斤的Seymchan陨石，当时的拍价为62,575美元，而苏富比这个拍卖中，此枚薄扁的Seymchan陨石拍出了3.5万余美元的价格，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结果。

南京《晶华：矿物之至善至美》展览中，展出各式各样的矿石标本，上图为美国出产的蓝矾石，下图为阿富汗产的青金石（摄影@Laura Lan）。

南京展出的矿石多半体积不大，而Hester Diamond女士收藏的都是矿石标本中的极品，观展后加上对这些拍品的观察，我强烈感觉自己知识库的窄小，相对于这个世界和宇宙如此的广大，我们连这个地球地表上下的物质都如此无知，但他们却是如此无私且灿烂地在我们面前绽放；每一种矿石的生成，都如此奥妙，他们千奇百样的姿态，都让人类相形失色。而这次的拍卖会更让我领略到收藏圈的浩大，如果我们收集、收藏都只问价钱，是不是还忘了在价格标签的背后，这些物品真正最大的意义何在？我们忍不住被吸引且热爱的原因又何在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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