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深陷魔幻的5月，一场“超现实主义世界”拍卖会在纽约洛克菲勒大厦上演。

佳士得奉上84件拍品，横跨绘画、摄影、珠宝等门类，来自一对美国夫妇。两人曾分别在美国知名奢侈品百货担任高管，位高权重，碍于竞业条款当年只能秘密结婚。

首先迷上超现实主义的是妻子，上世纪50年代，她结识了超现实主义画家William Copley，后者又介绍她认识了摄影家曼·雷、先锋艺术家杜尚，还有画家马克斯·恩斯特等人，都是超现实主义大佬。

这对出生于1920年代的夫妇都已不在人世，后人决定“让这些珍品踏上新的旅程”。

这场拍卖汇集了超现实主义运动许多重磅的名字，总估价2000万美元，最终成交额翻倍，每件拍品成交价都超过了最高估价。

01.这批作品问世已有大半个世纪，但从未在二级市场上出现。藏家子女说，父母把和艺术家的友谊放在第一位，他们直接从创作者手里购买，似乎不考虑保值升值这些事。

超现实主义大佬们在上世纪70、80年代相继离世。在艺术品行业，艺术家的去世意味着作品不会再增加，他们既往的作品就会应声暴涨。

而这对收藏家夫妇没有趁机变现，倒是不断将藏品借给各大博物馆和文化研究机构。

超现实主义最为人熟知的是摄影和绘画，本场拍品中的珠宝却依然吸引眼球。它们没有大宝石装饰，风格乖张、神秘且略带扭曲，和Cindy Chao、CHAUMET一些自然主义作品风格大相径庭。

那么，超现实主义Surrealist到底是什么？

这个词最早出现于20世纪初的一部戏剧。到了1924年，法国诗人安德烈·布勒东发表《超现实主义宣言》，宣告“超现实主义运动”开始了。

拥有医学学位的布勒东以医疗兵身份上过一战战场，精神世界受到剧烈的冲击。他逐渐认为理性主义并非人类文明的终点，又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。

最终布勒东和鲁迅一样，弃医从文，去探求“抛去理性和道德的枷锁后，人的潜意识活动”。

1920到1930年代在巴黎，超现实主义聚拢了一个小团体，成员们会一起去妓女和小流氓聚集的咖啡馆朗读、评论文艺、玩“纯洁又放荡”的游戏。

其中就有西班牙导演布努埃尔，1929年他的代表作《一条安达鲁狗》上映。影片场景跳跃、风格怪诞，“剃须刀割开眼睛”的画面配上瓦格纳的歌剧原声，布努埃尔设立了“逻辑彻底让位于内心感受”的剧本原则。

《一条安达鲁狗》

《一条安达鲁狗》、《泯灭天使》和《朦胧的欲望》……电影海报中，眼睛、嘴唇、手指等人体器官位居画面中心。超现实主义者注重内心感受，对这种最具感官刺激的元素情有独钟。

这些艺术家们也涉足珠宝，曼·雷和马克斯·恩斯特选择对现实事物进行拟态，在外观上给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暗示，等待观者的潜意识自发联想。

本次拍卖中的曼·雷的黄金螺旋耳环，外形来源于他小时候做的灯罩；而马克斯·恩斯特的项链吊坠，能看到一张似是而非的人脸。

曼·雷的黄金螺旋耳环

马克斯·恩斯特的项链

另一种手法是对于梦境的描绘，常见于达利和马格里特的画作。物体进入一个现实与内心渴望混乱糅合的世界，原本被设定的功能不再有意义。

Noma Copley的设计就是典型，本应在胸前的纽扣，却错位出现在腕间。

Noma Copley的手镯

佳士得这场拍卖的珠宝，更像是一种与宝石不相关的艺术品，且价格“亲民”。只需花费数千至数万美元，就可以买到艺术史上重磅的姓名。

02.恩斯特、曼·雷等超现实主义老炮们对珠宝都有涉猎，而达利对此倾注了最多心血。

这位西班牙画家1941年开始设计珠宝，并持续30年。当年不少媒体对达利的作品做了专题报道，他还多次举办珠宝展览，邀请艺术资助人们前来观赏。

1949年 媒体对达利珠宝的报道

不过，达利对珠宝行业最大的贡献，要算他影响的当年时尚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——Coco Chanel和Elsa Schiaparelli。

时装大师Schiaparelli出生于意大利上层家庭，拥有高等教育学位，在当年被视为香奈儿的竞争对手，两人都与达利交往甚密。

Elsa Schiaparelli和达利

达利住在香奈儿的别墅期间，创作出了代表作《海滩上的脸和水果盘》。Schiaparelli在超现实主义上走得更远。她拥有达利的幽默感、创造出挑衅而又让人忍俊不禁的设计。

除了时尚史中那条著名的龙虾裙，她还创作出一条昆虫项链，用琥珀制成，如同真正的昆虫在肌肤上缓慢爬行。

Elsa Schiaparelli的龙虾裙

Elsa Schiaparelli的昆虫项链

达利的影响力并未到此结束，他认识了香奈儿和Schiaparelli的门徒，20世纪最负盛名的珠宝设计师Verdura和让·史隆伯杰。

Verdura头顶末代西西里公爵头衔，创立自主品牌前是香奈儿的珠宝总监。1941年，达利邀请Verdura去家中做客，通过达利手绘、Verdura镶嵌的方式共同完成了一系列珠宝作品。

Verdura的代表作就是一颗被钻石“丝带”包裹着的红宝石“心”。上世纪40年代，好莱坞小生泰隆·鲍华将它送给了妻子。如今，这依然是Verdura最浪漫的作品之一。

Verdura代表作

史隆伯杰早先在各种行业打杂，直到遇见伯乐Schiaparelli才确定了人生志向。达利作为恩师的朋友，很快也成了他的朋友。

二战后，史隆伯杰加入Tiffany，为这个保守的美国品牌注入了超现实主义风格，一举成为Tiffany最功勋卓著的人物。

他为传奇时尚编辑Diana Vreeland做的胸针一直被后者摆在床头，在她眼中，“一件史隆伯杰的作品足以照亮整个房间。”

Diana Vreeland的史隆伯杰胸针

感官之外，超现实珠宝的另一种题材就是奇珍异兽，带有异域风情和离奇幽默，一般萌宠可不够格。

比如达利最爱的大象，他的“太空象”背上驮着的时计来自于欧米茄。史隆伯杰更偏好海底生物，从海螺、海葵再到海马，还不忘给海马戴一顶钻石王冠。

达利《太空象》

03.近年来，超现实主义艺术开始回潮。今年上半年，全球顶级博物馆相关特展层出不穷。

英国Tate Modern举办了“突破边界的超现实主义”、威尼斯佩吉·古根海姆博物馆和德国巴贝里尼联合策划了大展“超现实主义与魔法：迷人的现代性”，上海西岸美术馆也抢在全市封控前举办了“超现实的时钟实验影像赏析”。

其实，超现实主义的复兴已悄然开始。以特朗普宣布竞选美国总统的2015年作为起点，在被新冠病毒笼罩的三年达到顶峰。

最早感知到这份时代精神脉搏的，是时尚品牌Celine。2015年它们就推出相关珠宝配饰系列。

拥有超现实底蕴的Schiaparelli。从Lady Gaga出席拜登总统就职典礼时胸前的和平鸽、Bella Hadid在戛纳红毯上身着的大片肺叶、再到刚在巴黎高定周亮相的从耳垂一直延伸至胸前的双眼……

Bella Hadid

时尚品牌后，超现实主义浪潮继续传导至珠宝品牌。施华洛世奇2020年推出“超现实梦想”系列。

而Tasaki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珍珠的温润来中和超现实的魔幻，在Danger系列中，珍珠、钻石和K金组成的形状灵感来自食肉植物的“嘴唇”。

Tasaki Danger系列

东西方各大高级珠宝品牌也不甘示弱。Wallace Chan陈世英于近日威尼斯双年展上举办个展《图腾》，持续他“禅意和超现实共生”的创作理念。

而法国老牌珠宝商宝诗龙最新发布了Ailleurs高级珠宝系列，在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，瞪羚、非洲象、在耳畔卷曲缠绕的蛇形耳饰一一登场，更为超现实的是创作手法：扫描、喷枪、3D打印等现代科技轮番上场。

宝诗龙Ailleurs系列

在这场浪潮中，最具野心的还是LVMH集团。自从Tiffany被收购后，史隆伯杰就成了宣传重心。Tiffany去年底还在大本营纽约张罗了家快闪店，专门展示史隆伯杰的超现实主义杰作。

超现实主义艺术从诞生至今即将百年，即便已过巅峰，但生命力依然顽强。每当人类对未来感到迷茫之时，都会在它的怀抱中寻求精神庇护。

1960年代末1970年代初，法国爆发五月风暴、美国陷入越战泥潭。与此同时，费里尼的电影风靡全球，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乡间别墅举办了神秘的超现实主义派对。

1990年代末，各种末日流言纷飞。大卫·林奇开拍职业生涯中最神秘的作品《双峰》，尚在执掌Dior的John Galliano也于1999年带来超现实梦境高定系列惊艳全场。

而今年，英国首相约翰逊下台、安倍遇刺、斯里兰卡国家破产、美国近半数州剥夺女性堕胎权……诸多魔幻事件。

现实世界的各种荒谬很难不让人想要抽离，这正是超现实主义艺术在珠宝界回荡的根本原因。

然而，超现实主义珠宝不是符合大众审美的瑰丽花朵和可爱萌宠，它带有自己的荆棘和锋芒。这种至真至狂的人类情感，更像是种启发、概念式的存在，一点挑衅加上一点诗意，再附赠一丝调皮，承载了人类潜意识中最狂野的幻想。

这个疯狂的世界会持续多久，没有人可以给出明确答案。但唯一确定的是，习惯从痛苦中汲取灵感的艺术家们想必已积累够了能量和表达欲，珠宝也好，绘画也罢，最具人文和思想价值的艺术品会在未来喷涌而出。

卢曦采访手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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