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｜如何忍住不用哭

周日上午，淫雨延绵，气压极低。

在三十几度的空气流动性很差的羽毛球馆里，

被虐了两小时。精疲力竭，想哭。

回到家，做了一碗汤，端着汤碗的手轻微发抖。

但这是个效率极高的，甚至堪称值得纪念的上午。因为我发现我对超越有了新的认知。

超越是一个美好的语词，但，怎样才算超越？

我打羽毛球七八年了。前些年跟着教练打、往往练了一会儿球就不练了，觉得太乏味，就和教练随便打着玩，以为可以进步。

有一天，原本随便打打，大汪忽然发狠把我虐得体无完肤，蚀骨的挫败感使我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，打了好几年，其实根本不会打。

那天以后，我换了个教练，告别过去，重新开始。这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情。新教练也教我动作，但更主要的是陪我练，因为很多训练计划是我根据自身的不足，自己制定的，方案有个昵称：遛狗计划。

重回枯燥练球生涯，在球场四点狂奔，因为我终于坦诚地认识到单打必须具备魔鬼般的步伐。

值得拥有的，从来都来之不易。在球场上往死里跑，辛苦是必然的，汗水是灌装的。每次都跑到站不稳，我真想坐在胶地上哭一通，虽然狂热地痴迷，但我运动天赋差到家，而且年龄不小了，体能是硬伤。我这种业余爱好者也没时间像专业运动员那样做体能训练。

尽管枯燥而艰辛，但必须超越自己。我知道怎么练也不可能把国家运动员灭掉，但是江湖再见，起码我要死得有点尊严。

每周二四六上午打两个小时，别人上班时打球，别人休息时工作，我与主流人生孤独地唱着反调。

我相信，在我这个年龄能进行如此高频和高强度的体育训练的人，不多了。在我们这个行业，我敢说没有。

这样练了一年多，想出去“闯荡”一下，加了朋友介绍的羽毛球的群，看着他们蹦跶了一会儿，我就转身走了。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不久前的那个天真的自己。以为多打打，都会有精进。我已今非昔比，无需上场验证。

有点小自满。不是因为我貌似也可以虐那些小菜鸟，是我觉得辛苦付出、必有所得，做更好的自己，我已实现自我超越，人活着最大意义之一不就是超越自我吗？

可是，这种想法，在今天上午彻底破灭。

为了进步更快，逢双周周日我又加了俩小时。这场的教练，是曾经虐死我却球技恐怖的专业运动员大汪。我向她描绘了我的超越渴求。这个上午的练球我再度被虐到想哭，也许昨天已打了两个小时，也许昨晚看球时喝了两瓶白，很快我就抡不动，跑不动了，急促呼吸，感觉就要爆缸了，即便多做几次深呼吸也无法阻挡心脏就要窜出胸口，双腿都在抖。

就在这时，大汪喊话，“不行！”

“不能停！还有5个。你必须坚持。刚开始的几个都不算，因为只有你在不断的挣扎过程中依然能把动作做好、点打到位，那才是真正的进步。只有不断地拓延你崩溃的边线，你才能迅速地变得强大。”

原本我想不打了歇口气儿，她的话在我脑海炸裂一道强光，硬撑着，我又迎向了她。

超越当然是进步；但进步，却不能被称之为超越。之前的我，只是进步了一点点而已。

因为，超越意味着，你必须一次次地把自己逼到崩溃边缘、之后强行奋起，越过底线。认为自己不行了的时候，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的时候，别停，继续。超越，就是打败当下的自己，并且不断重复这个过程。

我的人生已走完一半，但其实才刚刚开始。年幼时过早又过分粗浅地抚摸了存在主义，我的人生曾非常消极，“存在纯属偶然，人生全无意义。”

帕慕克说，“人生没有意义，只有表现形式。”我的表现形式呢？浑噩了半生之后我坚定了：“挑战与奉献”。超越自我，奉献他人，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，这就是我与世界的关系。

人生本来不公平。人和人比，肯定得死；表和表比，绝逼要扔。和外界比，没尽头。看过很多鸡汤，人生要设立什么什么目标，我觉得最值得也最切实际的理想就是超越之前的自己。此时此刻，难不成你还想和两位小马哥一较高下？

今时今日的林丹、李宗伟，早不需要比赛可能拿到的那点奖金，他们却还在挑战他们的极限。也正是这个周日的下午，三十六岁的李宗伟鏖战小他十二岁的不败新锐桃田贤斗，拿下他人生第十二个马来西亚联赛冠军。

竞技体育，输赢确实是结果。但我认为输赢的因素有很多，如果一个球员或一个球队在一场比赛之中实现了自我超越，那么无论输赢，他或者他们、都是最值得尊敬的人类。

愿我们都可以回归自我，挑战自我，超越自我。这个世界、既不需要各种抱怨；也不在意各种泪水。

本文封面图片来自伦敦摄影记者Alan Schaller

编辑 王寂 藏荣华 于夏晨
外校 赵奕 | 流程 刘维丹